为什么莫扎特“不敢”哀伤
1984年的电影《莫扎特传》塑造了一个满口脏话、浪荡不羁的音乐天才,三句不离屎尿屁。他听别人写的音乐时毫不掩饰地发出刺耳的笑声,甚至让皇帝都受到了惊吓。许多莫扎特的忠实乐迷也受到了“惊吓”,认为影片塑造的莫扎特,与他音乐中勾勒出的优雅美好的形象相去甚远。英国有一位剧评人,至今仍对《莫扎特传》的编剧愤愤不已,时不时写文章指责影片对莫扎特的“恶意抹黑”。然而,不少研究者找到莫扎特的私人信件,逐字逐句地证实,天才爱说脏话的习惯并非子虚乌有,并以此解释他作品中的幽默特质。
30年悬而未决的争议,反反复复的考据、研究,都试图从作曲家的个性、生活中找寻与他音乐创作的联系。然而,有学者指出,在音乐特色的塑造过程中,除了作者本人以外,整个时代的环境和艺术氛围往往产生了更大的影响。今年是莫扎特诞辰260周年,和舒曼逝世160周年的纪念。莫扎特的快乐旋律,以及舒曼的诗意音符,皆是落笔在时代这张“五线谱”上。
莫扎特的音乐不哀伤,因为听众喜欢正能量
“西方音乐可以分成两个阶段,前商品时期和商品时期。从前商品时期向商品时期过渡时,西方音乐逐渐从教堂和贵族客厅,慢慢走向社会,走向市民阶层。莫扎特正好生活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转型期。”上海音乐学院教授邹彦说。
莫扎特的父亲是神圣罗马帝国萨尔茨堡的一位宫廷乐师,自幼在欧洲各地的多次旅行演出生涯使莫扎特从小就接受了欧洲各国不同的音乐风格。莫扎特在16岁时就成为萨尔茨堡宫廷的管风琴师。然而,他在欧洲游历、演出时,接触到了一些市民音乐家,被各地丰富的音乐所吸引,无法将自己局限在一座城市之中的想法,直接导致了他与萨尔茨堡大主教的决裂。之后,他只身前往维也纳,作为一名“自由作曲家”,自食其力,以开音乐会、出版乐谱为生。
20世纪初的美国音乐传记作家谢佛勒曾评价莫扎特的音乐流于欢乐的旋律,没有哀伤的情绪,“只不过皮肤那么一点深度而已”。台湾乐评人杨照为此专门写过一篇文章,讨论“为什么莫扎特不哀伤”的问题。他认为,莫扎特并非不哀伤,而是“不能”哀伤:“他所处的古典主义时期,音乐本来就不是个人经验与感受的发抒表达。音乐要为王公贵族的不同场合服务,决定音乐属性的,是那些场合需要的气氛,而非作曲家的个人感觉。更重要的,古典主义时期的音乐语汇,根本就没有适合拿来表达深沉哀伤的完整工具。”
但是邹彦并不完全认同这样的看法。他认为,莫扎特在维也纳写的大部分音乐作品都是面向普通市民的。除了为剧院创作大量歌剧以外,他写的所有钢琴协奏曲也都是为自己演出用的,这种“商品属性”决定了他的音乐首先要愉悦大众,不单要具备很强的审美功能,同时还需要有娱乐功能。当时的欧洲社会正处于启蒙主义阶段,人们崇尚理性,不太认同忧伤的审美。观众买票进剧院、音乐会,希望听到的是积极乐观的音乐,这也是莫扎特的曲风轻松愉快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邹彦还提到,就算是从个人经验、感受来说,莫扎特也没有必要写悲伤的音乐。有些影视作品会夸大他不如意的人生,说他与人格格不入,生活穷困潦倒。莫扎特晚年的经济状况的确十分窘迫,但主要原因还是他“太会花钱”,一有新的衣服、头套面世,都要去试一试,而他的太太也并不善于理财,以至于他父亲给他留下的不菲的遗产也被很快用完。打个比方说,莫扎特赚钱是全运会冠军,而花钱是奥运会冠军。总的来说,从早年以“神童”之称名扬四海,到在维也纳结交海顿,受到皇室和百姓的青睐,莫扎特的人生并不坎坷,他本人也非常乐观、幽默,就算是骂人,也会给对方一个谜语式的单词,倒过来念才让人恍然大悟。只有在他晚年的作品里,有些微哀伤的影子,比如《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的第二乐章,在电影《走出非洲》中也有使用,听来优美却又有些淡淡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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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