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引导你全身心进入他的音乐世界，

但你不知不觉的就走了进去。

听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如入无人之境。当你认真聆听时，能看到幽默，看到沉思，看到大自然，也能看到大情、小爱，但大部分时刻，脑海里只有他的音乐，他的音乐占满了你所有的想象空间。那是一副无边无际，随时变幻色彩的画，颇有“白云无尽时”那句诗的意境。聆听他的音乐如同走在一段前途未卜的旅途中，音乐结束之时，却是另一端奇妙旅途的开始。跟着他的音乐一起启程，享受一段空旷辽阔之旅何尝不是一种绝妙的感受。

▼莫扎特钢琴奏鸣曲K279 第三乐章

莫扎特钢琴奏鸣曲的音乐语气就像博尔赫斯写“恶棍列传”的语气。平淡又带些幽默的叙述那些跌宕起伏的传奇人生的语气。意味深远，全由你自己去揣度，完全不会因为作者自己的心绪影响到听众的自我判断。它始终和你平起平坐，不给你教导性的语言，你应该学会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音乐体验。

马勒寄自我小情于宇宙大方，莫扎特寄人世大情于平凡小径。共同点是听马勒的交响曲和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都不会沉湎于儿女情长中。他把你从忧伤中拉将出来，从自我的思维牢笼里解放出来。奏鸣曲中有些细节如同马勒第三交响曲第一乐章中开头的一个小细节，在黑暗即将退去，万物开始复苏时，一小段明亮悠扬的音乐由管乐和小提琴相继演奏过后，音乐忽由单簧管吹奏出几句啼转的音符，接着由定音鼓铺陈，大提琴轰隆跌出不确定的一面后，逐渐引领你走向更宏大的场面，仿佛一股无形的引力吸引你到更高的山峰看更远的风景。这些是我所迷恋的细节和反复聆听的理由之一。

▼莫扎特钢琴奏鸣曲K280 第一乐章

但我自觉，莫扎特没有用音符写出全部他想写的，很多音乐藏在你不能听到的音符里面。在那些停顿和没有音乐的间隙中，比如中国水墨画的留白。又比如一个老人讲着故事，讲着讲着就慢慢喝起了茶，在喝茶中间的思绪和眼神变化需要你细心体会才能觉察到。

莫扎特的音乐是一种纯粹音乐的体验。你会体味到博爱的哲思，懂得用平常心看待生死离别，即便看得懂人世常情，仍旧可以简单活着。王国维语：入乎其中，出乎其外。这大概也是大隐隐于世，心远地自偏的心境。这种笑望人世却不忘童真，也不忘生命本真的心境和丰子恺的心境性格又有相通之处。

▼莫扎特钢琴奏鸣曲K281 第二乐章

莫扎特有很多非常棒名家的演绎，但有时听一听有些个性的演绎不妨是一种新的体验。比如古尔德的K331的第一乐章，从开始出奇的慢，加上古尔德式的断句，接着慢慢加速，一直到最后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速度变化，听完一遍，你就牢牢的抓住了整首曲子的结构。而第三乐章突出左手的独特处理方式好像听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曲子。

▼古尔德演奏：莫扎特钢琴奏鸣曲K331 第一至三乐章

再比如莉莉克劳斯，这位施纳贝尔的女学生的K331，又给你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她把这一曲的明亮和阴暗对比处理的特别明显，好像一副油画，给人情绪上的起承转合。她弹莫扎特奏鸣曲有些即兴的味道，用她的版本和布伦德尔的特别清新的版本比较的话，就好像在听舒伯特即兴曲时，听到了布伦德尔和施纳贝尔的区别。莉莉克劳斯和布伦德尔两位给我的相同感受是，听他们的曲子，脑海里都会浮现起，秋日午后，阳光清冽的洒在空旷的舞蹈教室里，有个少女垫着脚尖，面对阳光而不是镜子翩翩起舞的画面。而不是海布勒的那种吹着泡泡又用手一个个戳破的画面。不信，你去听听他们两人演绎的K282的第一乐章。

▼莉莉克劳斯演奏：莫扎特钢琴奏鸣曲K282 第一乐章

如果你觉得莉莉的演绎有时稍显急切，你也可以听听古尔达和霍洛维茨的版本。霍洛维茨对莫扎特的演绎很棒，但没有给我特别耳前一亮的感觉，不像我第一次听他演绎舒伯特音乐瞬间的那种哇喔的感觉。古尔达有创作即兴爵士的经历，所以你会听到他有时会加进一些自己的乐思，第一次听古尔达时就好像吃惯了江南大米，第一次吃到佛山的小细米时真的能感到一粒粒小米在嘴巴里跳舞的感觉。他和古尔德一样，会哼出声来。

▼霍洛维兹演奏：莫扎特钢琴奏鸣曲K333 第一乐章

莫扎特的其他钢琴作品里面，你一定不要错过施纳贝尔录于1934年的钢琴四重奏K478. 他一惯穿透心灵的琴声，再加上难得的细腻浪漫赋予了这曲特别隽永的体验。

▼莫扎特钢琴四重奏K478 第一乐章

文：马勒丽 排版：橄榄古典音乐 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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