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高建

在笔者接触到的几乎所有管弦乐艺术从业者口中，“莫扎特的作品难演”似乎成为了一种共识。密集的音符、明晰的织体、不走极端的情绪表达、考校趣味的细节处理……这一切对于听者而言是莫扎特最不可替代的神奇魅力，却也成为演奏者“无可藏拙”的巨大挑战。

在莫扎特管弦乐作品浩如烟海的演绎版本中，日本指挥大师小泽征尔执棒水户室内乐团于2008年推出的三张实况录音令笔者格外难忘。

    

作为事业起步于北美，并在包括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在内的欧洲顶级音乐机构拥有华丽履历的指挥家，小泽征尔始终没有放弃对日本本土音乐家与乐团的培养与提携，这一趋势在其卸任波士顿交响乐团艺术总监后更加明显。如同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与莫扎特管弦乐团之于克劳迪奥·阿巴多一样，斋藤秀雄纪念管弦乐团与水户室内乐团显然是小泽征尔艺术生涯晚期倾注最多心血的合作对象。在这套索尼唱片公司发行的唱片中，水户室内乐团在演奏了代表莫扎特交响曲创作最成熟阶段的第三十六、三十八、四十、四十一交响曲之外，还穿插了《降E大调交响协奏曲》《A大调第五小提琴协奏曲》和经文歌《喜悦欢腾》等脍炙人口作品。

    

在标题为“林茨”的《C大调第三十六交响曲》的首乐章，当那壮丽雄浑的引子在弦乐的主导下奏响，听众们应该很难意识到这支乐团仅有30人左右的规模，作曲家天才地使用了卡农的写作方式，以下行关系的双音相互倚靠，却将音乐情绪不断推至昂扬，随后展开令人振奋的快板乐段。在处理引子和第一主题的速度关系上，我们可以在不同的演绎版本中听到迥异的选择，小泽征尔对于作品结构的敏锐意识使其在两段音乐的过渡间，无论是速度、音量还是空白时间上都做到了恰到好处，既不模糊掉差异与转折，也不会让音乐割裂、产生突兀感。在对《g小调第四十交响曲》第三乐章的处理中，小泽征尔更是挖掘了“小步舞曲”在莫扎特晚期交响曲中的特殊性，即适度抛弃体裁原有的宫廷舞蹈气质（海顿的交响曲中普遍存在），为贝多芬选择以“谐谑曲”将其取代指明了方向，在乐团清丽透亮的音色下，那些“埋”在主调旋律之下的精妙对位呼之欲出，为希望结合乐谱深度研读这部作品的听众提供了极佳的样本。在《G大调第三十八交响曲“布拉格”》与《C大调第四十一交响曲“朱庇特”》的末乐章中，小泽征尔将恩师卡拉扬对于“稳定节奏”的追求完美贯彻，从不为了营造更刺激的音乐效果而做即兴的加速处理——但这也绝不会让听者感到死板和呆滞，正如钢琴家维萨拉兹所说：“能被听出来的弹性速度就不是弹性速度”，在顶级的演绎中，整体与细节从不是对立的存在，在严谨节制与热情浪漫间保持“平衡”，既是莫扎特的伟大，亦是小泽征尔与水户室内乐团的杰出，但愿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在中国的舞台上亲眼见证这对组合的超凡默契。

无论第几次听到女高音歌唱家森麻季（Maki Mori）唱出《喜悦欢腾》最后那段“哈利路亚”，笔者都会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精神为之一振，木管的音量随着声乐的进入而自然减弱，弦乐的每一次齐奏都有细微的力度抬升，乐思牵引着听众的全部注意力，没有一个音符是陈词滥调、没有一次反复是赘余套路，这也许就是我们渴求在音乐中获得的高峰体验吧。

有音乐的地方 就有音乐周报

投稿邮箱：yyzb1979@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