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4天,AICHANNEL在B站发的那条“绊爱重大通知”的视频,播放量已经超过225万。很多粉丝跑到弹幕留言,疑惑、不舍、惋惜、祝福,在绊爱所处的虚拟世界和粉丝所处的现实世界铺满了整屏。
如果偶像都要有一个明确的出道时间,那么作为虚拟偶像,绊爱的出道时间是2016年11月29日,不同于真人爱豆需要经历严苛的选拔,绊爱只是开通了自己的YOUTUBE频道“A.I.CHANNEL”,并在12月1日上传了第一个视频。
视频中的她,身穿白色为主色的公式服,头戴粉色心型发箍,元气满满地向大家介绍自己,“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 KIZUNA AI,请多多指教”,就这样,以YOUTUBE为起点,绊爱闯进二次元世界。
不止是绊爱。在虚拟偶像界,无论是初音未来、洛天依这些红极一时的顶流们,还是最近正热的柳夜熙和玲娜贝儿,她们都曾让现实世界的人们迷恋和痴狂。
数据显示,全世界大概有4000余个虚拟偶像活跃着。即便粉丝们知道这是虚假的,依然不会减少对他们的爱,“我喜欢的女孩是一堆代码和数据,这我知道,那你们喜欢的女孩又是什么?蛋白质和微量元素?至少我喜欢的她永远不会人设崩塌。”有位女孩在DISS虚拟偶像的微博上这样留言。
由于对“偶像”的定义和应用场景不同,虚拟偶像的分类也很庞杂。
从形象来看,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以初音未来、洛天依、绊爱为代表的二次元风格;以翎、AYAYI、柳夜熙、CODEMIKO为代表的超写实虚拟人;和AI数字人,如华智冰、微软虚拟女友小冰、韩国某电视台主播金柱夏等等。而从“职业”划分,还可以划分为虚拟歌姬、虚拟主播、虚拟网红三类。
追逐虚拟偶像的人,也不在少数。
据爱奇艺虚拟偶像报告显示,2019年全国有3.9亿人正在关注虚拟偶像或在关注虚拟偶像的路上,二次元圈层人数逐年增加,其中,95后至05后用户渗透率达64%。另据艾媒咨询发布的《2021中国网民追星情况调查》,目前有超八成的网民在日常中有追星的习惯,其中63.6%的网民表示支持和关注过虚拟偶像的相关动态。
如今,在大热的元宇宙中,虚拟偶像的热度再升一级,似乎粉丝、制造者与资本都能找到专属自己的栖居地。
虚拟偶像的发展脉络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爱上一堆代码和数据生成的偶像?
1984年,日本系列动画片《超时空要塞》中,默默无闻的餐厅服务员林明美华丽转身为在宇宙中心歌唱的银河歌姬,慰藉了万千日本御宅族的心灵。她出名后,不仅出了专辑,还冲上日本ORICON榜单前几位。
自日本之后,虚拟偶像开始流行于世界。1998年,英国虚拟乐队GORILLAZ承载着本国的音乐文化横空出世。在他们的专辑中,你不仅可以听到纽约的黑人嘻哈、牙买加的雷鬼DUB、古巴的传统情歌,甚至还有英伦的靡克摇滚。
但在那个时代,这些过于超前的想象,并未收获广泛认可。面对虚拟偶像这么一个专业名词,大多数人反应都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无论是林明美还是游戏《心跳回忆》衍生的作品角色藤崎诗织,早期虚拟偶像更像是作品的附属物,也没有走出独立的商业化道路。但他们的运营模式仍为后来者打开了一扇窗户。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喻国明研究发现,第一代虚拟偶像在人物设定上留给了受众很多参与空间,这种“参与式创作”模式后来被技术型虚拟偶像吸纳。
2007年初音未来诞生,作为全球首个以语音合成技术为基础开发的2D虚拟歌手,也是全球首个现象级虚拟偶像,她真正开创了一个属于虚拟偶像的时代。
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初音未来开始风靡国内二次元圈子,大概是在2009年。因为那首至今还在全民K歌上挑战的神曲《甩葱歌》,她的“葱娘”外号开始火到大江南北。就连大街小巷都很容易碰到扎着双马尾、穿着水手服超短裙、戴着巨大耳机的女孩,有些还会拎着一台巨大的收音机,从里面传出日文歌曲。
走红后的初音未来,展现出了巨大的商业价值。从2007年至今,14年间,初音未来已经在全球拥有超过1亿粉丝,不仅受邀成为 LADY GAGA 演唱会开场嘉宾,获得路易威登设计师的定制套装,与斯嘉丽合作拍摄广告,而且开过数十场全息投影的全球演唱会。演唱会上,所有的粉丝用印有葱色少女形象的文化衫,和整齐一色的荧光棒,构成了一片片海洋。
据日本野村综合研究所的公开数据,与初音未来相关的消费金额早在2012年就突破了100亿日元(约5亿人民币),并且逐年上升。在虚拟偶像层出不穷的当下,初音未来所属的“VOCALOID”家族成为唯一能够真正盈利的存在。
而在国内,另一个通过同样路径走红的则是洛天依。
洛天依的年龄要更小一些。她诞生于2012年3月22日。正式亮相时,她带着浓郁的二次元中国风——一身立领的民国女学生装,超短裙下是一双大长腿。除了简单的形象设计,有关洛天依的个人信息并不多。与初音未来一样,她的初始设定是:15岁,身高156厘米。至于后来的形象,是VOCALOID玩家和粉丝自己补充完善的。
无论是曾被李宇春演唱的《普通DISCO》、周深演唱的《达拉崩吧》,原唱都是洛天依。她的成名曲《权御天下》,在B站上播放量最高的MV已达500万,相关二次创作视频超过1000支。
而彼时,已经日臻成熟的数字技术、接受度和参与度更高的受众,已经养肥了洛天依,也让其成为中国第一个实现盈利的虚拟偶像。她曾和杨钰莹合唱《花儿纳吉》,登上2021年春晚,商演、代言和直播带货,流量足以和当红明星匹敌。
在洛天依的带领之下,虚拟偶像之风开始在国内兴起。
虚拟偶像主阵地虽然是在二次元文化里,但大家都在寻找出圈的时机。
对于粉丝而言,一个不会离线、永不塌房的偶像,成为最牢靠的安全感。对于很多经济娱乐公司,面对负面频出的艺人,他们对偶像的可控性变得更强。最理想的状态下,最好是那种无论多红,都不会解约、不会涨价、情绪不罢工,不会有绯闻、不会崩人设,能够做娱乐制造机的一颗螺丝钉,永远零差错运转。
和初代虚拟偶像诞生于音源软件不同,二代虚拟偶像在CG建模技术加持下,逐渐舍去了夸张的漫画感,更加强调对真实感的塑造。
典型如在2016年诞生的美国虚拟网红LIL MIQUELA,年仅19岁,就已经有了歌手、演员、模特、时尚博主等多个职业标签。她有着INSTAGRAM上网红的招牌元素:小麦色肌肤、刻意不加掩饰的雀斑、标志性的哪吒头发型,以及永远走在潮流前端的街头风穿搭。
在以模特的身份出道后,LIL MIQUELA已经接到了PRADA、CHANEL、BURBERRY、COACH、FENDI、CALVIN KLEIN等时尚大牌的广告邀约,甚至应PRADA邀请,以照片的形式“现身”2018年秋冬米兰时装周。
而直到她在INS上坐拥百万粉丝后,人们才从她的“自曝”中得知,她是一个虚拟人。此前有关于她是否是真人的讨论已经持续了3年。
但毕竟一个偶像的流量有限且不够长久,资本开始探索更多的变现渠道。于是,在近几年国内流行养成系追星的环境下,虚拟偶像也成团出道,只不过,每一个走红的虚拟偶像背后,都有互联网大厂的加持。
2019年,爱奇艺推出了自己的虚拟偶像厂牌“RICH BOOM”,不仅在热门综艺《青春有你》《我是唱作人》《中国新说唱》等节目中亮相,也曾与蒙牛、农夫山泉等品牌合作。
它还在今年推出了一款“二次元选秀综艺”《跨次元新星》,选秀模式与传统选秀一致,首轮是展示自身才艺,之后通过舞台比拼等多轮赛制的选拔,角逐出最强次元星。不过这档节目比较鸡肋,由于选手太初级,和平台技术支持严重不行,选手掉头、肢体变形、唱跳不行、卡壳等严重BUG,成为史上最“崩”的综艺。
腾讯推出的虚拟偶像基本都与游戏相关。2019年5月推出的“无限王者团”源自游戏《王者荣耀》,曾登上《创造营2019》的舞台,还为《王者荣耀》献唱过多首主题曲。网易则早在2018年,就把《阴阳师》“平安京偶像计划”提上日程,为人气角色“大天狗”定制虚拟演唱会,引得粉丝纷纷下场为狗子打CALL。
去年11月,字节跳动和乐华娱乐共同打磨了两年的续集女团A-SOUL正式出道,并做出“永不塌房”的豪迈宣言。就A-SOUL的成绩来看,目前已发行《QUIET》与《超级敏感》两首单曲。微博数据显示,《超级敏感》单曲播放量自4月30日发行以来突破137万次。从B站直播数据看,A-SOUL成员向晚与嘉然已位列虚拟直播头部阵营。
最近的一次是,今年9月入职阿里,并成为天猫超级品牌日的数字主理人AYAYI,她是国内首个超写实数字人,一头银色短发,非常时尚高冷。值得一提的是,今年5月,AYAYI在小红书发布的第一篇笔记,一周之内突破百万阅读量,并且一夜之间涨粉数万。截至12月9日,其在小红书发布的第一条动态的点赞数已经超过10万,收藏1.4万,粉丝数为11.8万。
B站从二次元文化出圈,本来是打造虚拟偶像的天然沃土,可还困在原地。从两年前仅有6000个虚拟偶像和主播,到如今吸引超3.2万个虚拟人入驻,在成功打造了洛天依、泠鸢YOUSA等虚拟偶像后,B站以投资收购和战略合作等方式,来完成全产业链的布局。
它一直渴望虚拟偶像走向大众化,在2017年推出了全息演唱会品牌BML-VR,希望通过挖掘和扶持腰部以下虚拟主播,降低门槛,帮助主播快速变现,但套路化与标准化运营逻辑,却造成了虚拟主播角色IP严重依赖“中之人”(驱动着虚拟形象的真人)本身。
对于观众来说,中之人的身份、工作状态都是严格保密的,就是为了不打破人们对虚拟偶像的想象。但能否找到合适的中之人,以及保证中之人的性格始终一致,都是难题。直接带来的后果,就是偶像塌房。
当然,二代虚拟偶像的竞争,不只发生在大厂之间。
如次世文化和魔珐科技去年5月推出的国风类超写实虚拟偶像“翎LING”,不仅参与录制央视综艺《上线吧!华彩少年》,还成为天猫奢品双11数字推荐官;今年10月,在抖音一夜爆火的虚拟美妆达人柳夜熙,仅发布了3条视频就坐拥623万粉丝,获赞超过1246万。还有和柳夜熙一样活跃于短视频平台的还有伊拾七、不白吃等等。
与传统偶像行业一样,虚拟偶像的市场同样是粉丝们用钱砸出来的。相关数据显示,近30%的粉丝每月为虚拟偶像花费500-1000元,并且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数字与他们为现实偶像所花费的金额相比,只多不少。
粉丝们一掷千金的狂热,推动了虚拟偶像市场的繁荣。
艾媒咨询发布的《2021中国虚拟偶像行业发展及网民调查研究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虚拟偶像核心产业规模为34.6亿元,预计2021年将达到62.2亿元。与此同时,虚拟偶像带动周边市场规模为645.6亿元,预计2021年增长至1074.9亿元。
无论是虚拟网红LIL MIQUELA,还是大厂们的养成系虚拟人,都是商业价值的进一步探索。
如果说,一二代虚拟偶像仍局限于在ACG(动画、漫画与游戏)等虚拟世界,那么未来流行的外形和真人几乎无法分辨的三代AI数字人,则已经开始在模糊真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边界。
你应该还记得今年4月份,在线上举办了一场发布会的英伟达,CEO黄仁勋侃侃而谈,居然没人发现1小时48分的演讲中有14秒画面,连同黄仁勋在内的整个场景都是通过技术合成的虚拟空间。
若不是3个月后英伟达为了推销公司产品自曝,估计永远没人知道虚拟人“老黄”的存在。
此外还有在2019年春节联欢晚会上,以撒贝宁、朱迅等知名主持人为原型的虚拟主持人在中央电视台亮相。随后,人民日报、新华社、澎湃新闻等多家媒体相继发布拥有真人模板的虚拟新闻主播。包括现在外形更加逼真的百度大会数字人、华智冰、央视虚拟小编小C、韩国某电视台主播金柱夏等等。他们通常是主流科技圈和官方媒体的最爱,不仅是要向大众展示科技的力量,更因为主持人和记者对形象的要求更高,自然越真实越好。
不过,这些侧重服务的虚拟人对人格的要求没那么高,但对于依靠粉丝经济生存的虚拟偶像,具备完整的人格却至关重要,包括有什么样的性格,怎样的成长故事,和他人互动时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等等,这些都是粉丝对偶像狂热追逐的重要原因之一。
即便粉丝知道,真实还是虚拟并不影响对偶像的喜爱程度,但现实中,关于虚拟偶像的讨论仍然逃不开“是真人么”“为什么会迷恋数字人”这样的疑问。
要解答这个问题,首先要区分“迷恋”的界限。首都师范大学文化研究专业硕士杨子迪认为,如果是一种“极度狂热”的状态,那么核心感受应当是参与感、获得感和一种身份认同,也就是形成一种主观的趣缘文化圈群,这种圈群有一定的可能性是“极端化的”。
如何理解?著名的文化研究学者约翰·费斯克说过:“粉丝是民众中最具辨识力、最挑剔的群体,粉丝生产的文化资本也是所有文化资本中最发达、最显眼的。”延伸到虚拟偶像上,对一切“偶像存在”的迷恋,都会变得十分挑剔,乃至发生类似玲娜贝儿这种偶像塌房后,三家内胆后援队的饭圈式的粉丝互撕大战。
如果只是“爱好”,那么粉丝往往只会出于一种娱乐消遣的需求来进行这样的文化行为,顺其自然就行了。
峰瑞资本副总裁陈哲在分析虚拟偶像行业时则给出了另一个答案,“相比于专业偶像,虚拟偶像在生命周期、管控能力、互动性等方面有不可替代的优势。从用户的底层需求来看,虚拟偶像可以非常好的满足用户在陪伴、获取归属感方面的需求。”
数据也佐证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与虚拟偶像的互动中得到治愈。今年7月,一项针对A-SOUL粉丝群体的调查显示,近2万名的受调查者中,年龄在18-23岁的粉丝占到总数的71.6%,而30岁以上的粉丝仅占1.27%。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可以肯定的是,人们对于虚拟偶像的喜爱,绝不单单只是因为她有一套虚拟或者好看的皮囊。
虽然隔着全息投影,但又那么真实。每天以虚拟身份在虚拟世界游荡的赛博浪子,遇到了喜欢的虚拟偶像后觉得,“他们是真的,而我才是虚拟的”。